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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与白


她看杜拉斯看夏目漱石看三毛,听民谣听 21,曾经看过安妮宝贝后来觉得矫情,还是会听陈奕迅,非工作日绑起马尾抱着手机看着不断添加的电影单,深夜会悼念张国荣,喜欢短裙,却不喜欢暴露肌肤,常去的店老板身上有好闻的淡淡的烟味,点的咖啡因为是常客会多上几瓣玫瑰,有时红有时白有时粉,店里装潢挺有味道她喜欢这,却没有想开这样的店的野心。


她会在新开的 CD 店买封面看上去很舒服安静的专辑,每周都会买书,迷过一段时间古诗词,也会背海子的诗,没有微博没有太嘈杂的社交圈,交流多用电话,过了深夜会矫情的年纪,偶尔写作不知道该给谁看。


痴迷高跟鞋却穿不了超过 5 厘米的跟,洗澡前照镜子会对自己贫瘠的胸脯无奈,皮肤白的不健康,喜欢自己的眼睛很漂亮,喝白开水用玻璃杯,必须要用,其余杯子都是玷污,夜晚会失眠,要听钢琴曲很少听民谣入睡,手机里应用很少,没有快节奏的歌。话多却怕吵,笑点诡异,讨厌文青这个词,我却觉得她染的是文艺病。


她常跟我说她不知道她会爱上什么样的男人,不知道会不会踩着五彩祥云,她已经缩着自己的交际圈很久。她与前男友相恋九年,高二相爱一起上了同一所大学然后出来工作,男友留在北京她回到这座城市,约定五年后结婚。异地恋独居生活,她开玩笑跟我说现在只差她或者男友突然跑去对方的城市,然后发现真爱在和别人滚床单那就完美 。她是个永远懒得多想的人,感情的一概理论是就近原则,与就近的相爱的原则。她说异地恋开始的那一刻她就已经猜到这九年没有吵过一次架的相濡以沫要结束了。她在一个深夜噩梦中惊醒,打通男友的电话,听到他睡得迷迷糊糊的声音一瞬间变得安心,然后开始长聊和互诉衷肠,她说那天开始这座城市暴雨倾盆,一连几日交通瘫痪,她在家休了年假。他要她去北京见他,她说交通瘫痪她怕丢在路上,电话那一段沉默了一会,他说他这两天看到一句话“因为爱你所以千山万水都为你走过”,她问突然说这个的理由,男人深吸一口气轻轻说 :“要不你来北京和我一起生活或者我们分手吧。”


她把这九年的所有可以引起她回忆的东西送给顺丰寄往北方,我问她为什么不去北京,她说那城市太大太冷人太多。但是分手之后她还是去了北京住了一个星期,吃了全聚德炸酱面,看了三俗的高雅的剧场,逛了三流的高档的商场,回来以后她跟我说北京没有一点比这里好,原本唯一的优点是他在北京,那座城市在她心里的定位仅是他所在的城市和母校的所在地。而如今他也不在了,对她而言北京也终于成为了一个虚无的概念。我安慰她说时间终究会改变一切。



他在北京生活了九年,从大学到工作,一共回家二十三次,其中一次是他父亲的葬礼,死因脑溢血,接到电话时他在熬夜做第二天开会的汇报书。


他跟我说他天生就是疲于奔命的人,好在充实。


大学时他号称千杯不倒,于是灌他酒成为了所有熟识他的人的爱好,他女朋友会挨个把灌酒的人挨个教训一遍,最惨的往往是他自己,他总是一边笑一边挨骂。他觉得这是对他而言的幸福。他和他女朋友的爱情一直被津津乐道。高二相爱,两个截然不同的人相爱,相敬如宾,然后达成了众多情侣最大也是最难的理想,去同一所大学。高考结束后,他跟人姑娘打电话畅谈一夜,最后两个人都困的受不了的时候,他迷迷糊糊说了一句:“我们一起去北方吧,然后再也不回来。”他讨厌他出生的这个城市,没有春秋只有夏冬,冬天没有多少雪,夏天没有祭典,人们永远辛苦,太过不浪漫,女友却把他的不喜爱定义为私愤。他太过熟悉这个城市的所有一切,以至于熟悉所有的灰尘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扩散在天空,灰尘通过呼吸道进入肺部,然后通过呼吸流转身体里所有器官,然后灵魂被染成灰色。


于是他收拾了所有行李去了北方,到毕业时,他在提前找好的出租屋里点了一根烟,摆在手边烟雾弥漫,屋子里满是灰尘,女友发来短信说马上登机,他说了一句好,想了一会说了一句注意安全。然后他接了他爸的电话,说他已经安顿好了。


深深呼吸,然后呼吸道里灌进新的灰尘。


然后求职,跳槽,出租屋从四环一居搬到东二环两室一厅,撞见过公司经济危机,应酬醉倒在家门口醒来时身上盖着隔壁孩子送来的毯子,烟抽的越来越多,公司福利的体检越来越不敢去,每天所面对的是电脑酒桌,电话不能关机。后来有一次大学同学聚会,他说:“北京太大了,所以你顾不到一个人突然离开。”


他那天喝了很多,喝到吐的所有人都开始掉眼泪。宿醉醒来,头疼欲裂然后打开手机,新闻告诉他昨天发生了什么,短信告诉他今天的会取消,备忘录提醒他今天要在会议做关于下个季度预算的报告。


他抓了抓头发,锁屏然后望向天花板,他快要习惯没有人责骂他醉酒了。异地恋的第三年,前任拒绝了他在北京定居的邀请,然后结束了九年的爱情。分手的第二天他坐在地下过道里听一个抱着吉他的人唱歌,他递了她一支烟,坐在地上一边笑一边跟着唱,回到出租屋躺在床上,醒来时被子上满是灰尘,他拎起被子猛地抖动,灰尘落了一地。他把被子扔到床上,去厨房喝了一杯水,洗了澡换了衣服刮了胡子,去挤地铁。


前任很久以前跟他说,等以后实在吃不上饭,他就背着吉他去卖唱,她陪着一起,帮他在城管追来时拎音响箱,他当时笑得岔了气,说:“音箱太重你先去色诱城管,趁机打晕然后我拽着你跑。”


他说回忆润色所有美好光景。


灰与白


他除夕前一个月提前休了假,没有赶着春运回了家,他妈妈说今年抽空回来陪陪她,给他爸上个坟。他到小城时,难得下了大雪,他误以为自己还在北京,叫了出租车,司机操着一口家乡话说;“师傅今天真的冷哦,难得我们这边下这么大雪。”


回家时他妈烧了一桌菜,问:“这么早回来要不要紧。”他给他爸的遗像上了香说:“没什么事,就提前回来了。”他给高中的同学打了电话问要不要聚聚,定在了周末,他帮着他妈收拾了碗筷,他妈唠叨了几句结婚的事情,他笑着说:“时候未到。”


第二天他去给他爸上了坟,给老爷子点了最后一根烟,掸了掸墓碑的雪,裹紧了衣服,准备去找个地方坐一会。他一边走一边看着天空,天空意外的很蓝,北京的天入冬后总是灰的,说了几年的治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好。


周末与老友重聚,他问及前任的近况,老友沉默一会:“我以为你会不开心还想尽量不提她。”他笑笑。老友与他也很久没有联系,似乎搬了新家,应该还是单身,这些年给身边同学奉献不少份子钱。饭后,朋友要送他回家,他拒绝了说想看看老家到底变了多少。他哈了一口气瞬间凝成白气,像是一口烟雾。这座城市晚上比起白天要冷的多,他一向是怕冷的人,突然有点后悔拒绝好友邀请,摇摇头然后看向四周,灯火阑珊。


他不是不想见她,只是不知道是否合时宜,他毕业时与她约定五年异地恋然后结婚,就像所有年少的誓言他当时并没有考虑如何达成这个约定,而今年是第五年。


很久之前她对他说过,感情这种东西是有期限的,就像食物有保质期,任何人都有资本让一个人耐心等待,等待爱上他以及等待对他说再见。他点了一根烟,塞进嘴里,深吸一口吐出一团烟雾,被风迅速吹散。他路过一家咖啡店,店门关了一半,应当是老板娘的姑娘在半关的店门前逗弄着一只猫,他突然愣住。猫吃完了东西拔腿就溜,女孩哎了一声叹了口气,站了起来继续未完成的工作。突然意识到有人看她,回过头下意识说了一句:“不好意思,关门了。”然后继续用力关上了店门,怔怔地看着关上的门。再次回头时他被燃尽的烟蒂烫了手,她笑出了声说:“啊,回来了?”他点点头:“回来给我爸上坟。”


她撩了一下有些乱的刘海,说:“那我先回家了,有空再联系吧。”他突然回想到毕业那年,他帮她把行李搬上出租,她上车的时候问他:“你真的不回去么?”他摸了摸她的头:“不说这个了,到机场记得跟我说,我会担心。”她没有多话,用手梳了一下刘海说:“那我先走了。”


回过神来,她示意地点点头,转身离开。他叫住她:“天晚了,我送你吧。”她诧异地回头:“你学车了?”他挠了挠下巴:“啊,不是走路很好,我正好想看看这里变了多少。”她笑的很大声,然后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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