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篮球

一个人的篮球

文/游义平

七月流火。泛着白光的火球掏空了人的心思，也捋空了人来人往的步行街道，却撵不走球场上舞动的身影。

球场是个露天篮球场，偌大的操场上，七八个球架下，散落着一些挥汗如雨的人。

此时是下午五点左右。球场上以青年小子为主，也不乏几个中年人混迹其中。

篮球是集体活动。一个球架下，三两人一伙，一人投球，另几人捡拾起来再投，谁拾着谁投，持球者想怎么投就怎么投，三步上栏，三分球，定位投，只管显摆。

其余球架下，分出小组对抗。全场太累，打个半场，既有了挑战，也有了竞技，累了，下场休息；热了，扒拉掉衣服，赤膊上阵。运动，要的就是出点汗水，热，并累着，倒也别有趣味。

队员是没有规则的，只要场上有空缺，打个招呼，便可以上场。

零散的人员，只需点点头，即可加入其中，毕竟多个人捡拾球也方便，更多了份交流。

但有一个人例外。

这个人，在第八个球架下。

是一个中年人。高大健硕，黝黑的皮肤，掩盖不了他帅气依旧的模样。

黑色T恤上，已经浸出汗渍，湿了一片。他抱着篮球，慢慢地走近球架。他那微微佝偻的身躯，像一截被烧焦的木头，兀立在荒原上。

大多数篮球爱好者认识他，称他为张所。

走近球架的张所，稍稍弯腰，双手用力地拍了两下，是的，两下，用力地拍。篮球就像淘气的孩子，忽高忽低，或左或右。张所不管这些异常，抱住跳了两下的篮球，举过头顶，再往后仰。就在张所腾出左手，散乱地撂在一侧时，他右手把控着的球却并不听使唤，一下子脱离手心，从他的身后，掉落在地上。

张所有些茫然地转过身子，由于转身动作别扭，一个趔趄，险些跌倒。他却没有一丝恼怒，微微咧开嘴，脸上有了笑意。笑意却并非是对着旁人的，因为他的视线，只盯着滚动着的篮球。

张所重新拾起篮球，依旧是抱着走近球架，用办地拍了两下，篮球依旧没有收敛那份顽皮，仍然有些左右跳动。他重复着抱球，后仰，右手托球，猛地用力，篮球脱手飞出。

“呯--”篮球砸在篮板上，又有力地反弹回来，直冲张所而来！

反弹回来的篮球撞击在张所的左肩上时，张所才略略向右侧了一下身。　　　

被球撞了一下的张所咧开嘴，微微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张所的身旁并没有人。

他后在篮球的后面，小跑着追逐着篮球。他小跑的动作，分明是古代缚脚小女人走路的姿势。

篮球被截住了。是迎面起来的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显然，也是利于运动爱好者。

爱好者冲张所点点头，抱着拾到的篮球，左手拍一下，右手拍一下，然后捧起篮球，一个旋转，华丽地转身，起跳，右手一个翻腕。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地投进球筐中。

篮球从球筐中，向地面掉落，爱好者三步并作两步，在篮球还没有落地之前，已经把篮球掌握于手中。爱好者把篮球从身后一个转移，又从胯下一个交错运球，再一个三步上篮，在球架下，爱好者一个后勾手，球又进了。

等爱好者转过身来，掉在地上的已经跳到张所身旁。

爱好者才发现，篮球的主人，一直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只有嘴似喘着气，流着涎水般的一翕一合，眼睛只望着球，眼神里，全是无辜。

爱好者脸上堆满笑容，再向篮球的主人点头致谢。

可张所却没有弯腰去拾跳在脚边的篮球。

爱好者低着头，慢慢地走过去。

篮球被另一个人拾起来。是另一个球架下，正休息的中年爱好者。

中年爱好者，拾起篮球，身体向前微倾，点点头双手捧着递给张所，轻声地说，张所，您的篮球。

张所抱着篮球，看了中年人一眼，张了张嘴，却没有说什么，转身，用力地拍了两下篮球，把篮球向球架砸去。

中年人微笑着向年轻人点点头，说，帅哥，要玩篮球吗？请到我这边来。

年轻人看了看这个被叫作张所的人，又看了看中年人，向中年走去。

中年人和年轻人一这打篮球，一边闲聊起来。

这是？

别去打扰张所打篮球。

张所？

他是派出所的张副所长。曾经是镇篮球运动员，参加过县里篮球比赛，还得过奖的呢！

那，怎么？

两年前，张所在执行任务中，为了救一个抱着篮球的青少年，被一辆车给撞飞了出去。张所在床上昏迷了半年，醒来后，就记不起其他的事情来。

救一个抱着篮球的青少年？那青少年呢？

被他那犯了罪的父亲，带着逃逸，不知去向。

那，张所现在就只记得篮球吗？

是的，据说，那个篮球，还是当年那个青少年抱着的篮球。

……

第二天，派出所走进两个人，是儿子带着父亲投案自首的。那个儿子，正是出现在前一天球场上，抢了张所篮球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