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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话过年

闲话过年


文/熊荟蓉


小时候的年,是母性的,童真的。


那时候,一进入冬腊月,婆娘们就忙着晒熟米、熬麦芽糖、切麻叶子、发翻饺子、爌饼干、打豆腐、蒸年糕……家家户户的炊烟,都整天在扭着秧歌。


那时候的寒假好像特别长,且没有作业。我们女孩子总爱聚在一起挤油、跳房子、踢鸡毛毽子。男孩子喜欢单腿斗鸡、打陀螺、踩高跷。


雨雪天气,我们就每人提个火钵炉子,打升级的时候,双脚踩在火钵上,暖烘烘的。火钵的余烬里埋着玉米粒。时有开花的玉米砰地一声飞出来,掉到泥地上。我们捡起来就丢进嘴里。


闻到谁家有麦芽糖的香气,我们就折一小截竹枝,潜伏到人家的灶台前,趁人不备搅上一团清甜的麦芽糖,边跑边吃那吊着长线的糖稀子。大人们发现了也不过是笑骂一声:“哎哟,这小砍脑壳的!”


腊月或正月里,村里总会接戏班子来唱几天皮影戏。每晚那“咚咚锵、咚咚锵锵”的声音一响,老人小孩就端着小板凳从四面八方赶来。


戏台上的皮影儿在锣鼓声中刀来剑往、厮杀打斗,戏台下的孩子们也手持甘蔗节你追我赶、活蹦乱跳。姑娘婶子们总是嗑着花生,纳着鞋底,说着穆桂英杨宗保,也话着东家长西家短。那时候的夜特别黑,戏台两边的煤油灯特别亮。


除夕那天,家家都贴春联、门神和年画。守门的秦叔宝和尉迟恭忠贞不渝。年画里总有一幅“鱼戏莲叶间”,取的是“年年有余”的彩头。


年夜饭有十大碗。对于一年上头不见荤腥的农家来说,吃鱼吃肉才叫过年。往往第一碗“全家福”一端上桌,就被一抢而空。那碗粉蒸五花肉也是,一大片一大片油晃晃的,没人嫌腻。蒸肉碗底的油,也是拌饭的佳肴。


年夜饭后,就是洗大澡、换新衣。新衣是用布票扯的花布请裁缝师傅做的,不过是一件罩衣罢了。新靴是镶着毛边的灯芯绒做的,硬邦邦暖乎乎的。在“噼噼拍拍”的鞭炮声中,孩子们穿着花衣服、打着红灯笼满湾跑,个个不可一世!


初一大清早,全家人齐齐起来,装一大茶盘子副食点心供在堂屋的方桌上,然后一起喊“开门大发”后打开大门,在禾场里放一挂大鞭。给乡亲们拱手作揖“恭贺您新年大吉”,邀小孩子们进屋里吃京果、麻枣、翻饺子。


元宵节之前都是相互拜年,每家请一天拜年客,其他时候就吃在亲戚家。拜年的礼物也很简单,一包糖或一个罐头。


那时候的年,是清贫的、琐碎的,也是烟火的、俗世的。然而,人世间的浓情、厚意、大滋味,尽在其中。


如今的年,是霸道的,势利的。


还是那个村庄,却早已变了模样。白墙灰瓦换成了高楼大厦,屋顶上已难再见炊烟袅袅。泥泞小路换成了水泥大道,阡陌交通已少有鸡犬相闻。


青壮年是新时代的候鸟,春去冬回。留守村庄的除了老人就是孩子。老人们聚在一起不是打纸牌,就是打麻将。缺少玩伴又缺玩物的小孩子,只能沉迷于看电视、打游戏。他们比我们小时候更渴盼过年。只有过年,爸爸妈妈才会从远方飞回来,家里才会有欢声笑语。


然而,年来了,年味却薄了。


春联不用写了。年画不必挂了。茶点不用做了。年夜饭由宾馆包了。钱,包办了一切。


闲置下来的时间,赌博打牌扎金花,狂吃海喝吹大牛。餐餐鱼肉,吃不出美味了。件件霓裳,穿不出新鲜了。条七饼八,玩不出刺激了。大小红包,引不出惊喜了。


不再忙碌的年,也不再充实。不再烟火的年,也不再香浓。跟很多人到中年、老年的朋友一样,我在辞旧迎新之际,怅然若失。


年很热闹,也很孤独。年很喜庆,也很薄凉。年像一个必经的路口,一不留神就跨过去了。再回首,也无风雨也无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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